作家的好
申弓
2018-10-25 13:09發(fā)布 13465
稿件來源:正直舍—微型小說作家網(wǎng)
我慶幸,這輩子有個終身的稱號:作家!
雖然還不到蓋棺論定的時候,可也已是塵埃落定了。
年輕時,對作家這個職業(yè),崇尚得要死,經(jīng)過十年的臥薪嘗膽,加上破釜沉舟,最終是越甲吞吳,秦關屬楚,攀上了中國作家的最高層次。在一個地級市里不說是獨一無二,也算是鳳毛麟角了,因此,上了電視,也上了日報新聞,讓我虛榮地活了幾天。別人的祝賀,一聲作家,聽得十分的愜意。
然而沒幾天,便沒了興趣。成了作家,日子依舊,收入依舊,社會的聲望依舊,老婆的目光依舊。能當飯吃嗎?不能,還得每天早七晚五地干,還是要讓老婆鞍前馬后地支喚:能什么耐?一沒掙到蓋房的錢,二沒能安排兒女工作,三沒照顧到親朋戚友,四沒改善家人生活……,看人家一個小科長,房子蓋有了,車子開上了,老婆孩子安排妥了,親屬也跟著風光了,還作家呢!
孩子在走投無路時,回來跟我說,爸爸,還是教我寫東西吧。我極其難過也極其矛盾地說,不,孩子,還是干別的吧。當然,孩子這時已不再是孩子了,因為我的奮斗,忽略了早期培養(yǎng),前程也被耽誤了。于是,孩子義無反顧地干起了與文學不沾邊的營生,跟著他媽一頭鉆進了錢眼子去了。只有我還在八尺斗室里閉門造車,終日神經(jīng)病一樣東巡西脧,不時地發(fā)些豆腐塊,湊足了百多篇,結集出版了一本集子,正兒八經(jīng)地給認識的人與不認識的人簽贈:XX先生雅正!
有一天經(jīng)過一個廢舊收購部,偶然有所發(fā)現(xiàn):簽著我的大名讓“XX先生雅正”的那本書居然靜臥在那里,我象拾起自己的孩子一樣,將塵土撥去,懷抱了回來,從此發(fā)誓,再不簽贈,除非是真正愛書之人!
也自此,作家這個詞沒有了光環(huán),對外,我不再有勇氣報出自己是個作家,就連別人稱呼我,也想找個地洞鉆進去。有一次在一個座談會上,一名小領導點名:作家你來帶頭發(fā)個言,我卻跟他急了:憑什么叫我作家?
我曾下了一百次決心,不寫了,改行賺錢去。
先是開個飲食店,這是個吹糠見米的生意,早上買菜,晚上資金回籠。一個月下來,除了人工,房租,水電,工商,稅務,原料,燃料,甚至垃圾等費用,不但沒有賺頭,還要從存折里抽錢來發(fā)工資。于是我改行開藥房,最終還是虧了。在打算再改行的時候,我向老婆討了教。老婆說,你要做生意,得先養(yǎng)條狗,最好是狼狗。我問這是什么歪理?老婆說,得讓狗將你的良心叼走?;仡^看,這還真是條真理!確實,做飲食時,曾有人向我推銷過地溝油,那油比花生油便宜多了,可我不干。開藥房時,也有人來推銷假藥,那藥的價格還不到市面上的十分之一,可我也不干。
狗沒養(yǎng)成,良心還在胸里。老婆說,桐油籠還是裝桐油吧。
于是又是寫。你還別說,經(jīng)過了一番的折騰,再回來時,文章要比前時老辣了,用行家的話說是爐火純青了。于是便有了繼續(xù)寫下去的勇氣,一篇一篇地寫,一篇一篇地發(fā),寫著,發(fā)著,便到了甲子了。
雖然兩袖清風,一身寒酸,卻也落得個功德圓滿,全身而退。有時偶而出去蹭個飯局,賺小酒喝喝,撿包香煙燒燒,揀個別人抱剩了的妹仔抱抱,回來寫日記,用年四旺的“狠斗私字一閃念”來看審視,便說今晚出去腐敗了。然而,這又能腐敗到哪里去?回頭看,沒有錢也有沒有錢的安樂,沒有權也有沒有權的好處。因為沒有行政權,便沒有跑官的人向我投送炸藥包,晚上不怕警車鳴叫;因為沒有人事安排權,也就沒有女公務員投我懷抱,上網(wǎng)也不怕有艷照門;因為沒有項目審批權,就沒有老板帶我去香港澳門,就不會落得難言之隱。
想著想著,讀小學三年級的小孫女拿著作文本跑過來說,爺爺,學校叫我談理想,你說我將來當個什么好?
我?guī)缀跏遣患偎妓鞅阏f:當作家!
小孫女的小嘴一嘟:當作家有什么好?
我說:當作家有什么不好?